华园中学的课余时间其实并不很富裕，与一般中学相比，只是下午放学时间早，四点半结束。不要以为这算早的，事实上我们仍是每节课四十五分钟，上午四节，下午四节，不比别的学校少，只是压缩了上午的时间而已。
如果是日本的话，学生一定会有足够的时间参加部团活动。但是在这里，要给学生留出时间参加训练就要采取这种手段。
四点半放学，训练时间至少是一个小时。
唉，今天的作业仍是很多。其实我是可以按时完成任务的，但是我总不能完成所有任务——老师总为完成了这项任务的学生准备好了下一个任务。
我只要能按时交作业就好了，不必勤奋。
但是，我还是觉得焦虑。一个小时的时间，用来写作业不是更有用吗？
今天的作业很多，所以放学后我没有去网球队的训练场地。
班里也有其他写作业的人。
然后凌直来找我了。
我看到他出现在了门口就知道了他的意图，于是在他开口之前我就走向了门口。
并肩走在走廊上，他问我：“很不情愿参加网球队的训练吗？算了，那也是吊儿郎当的训练……”
“唉，”我叹了口气，“我本来就不是真心想打网球，你知道的。”
“今天心情不好？”
“大概是因为作业太多吧。”
这一天，我第一次看到了公孙水色打网球。
我想，幸亏凌直去叫我了，错过了就亏大了。
我们到网球场的时候，只有两个人在打球，其余人都在围观——围观的人仍是很少，不过其中有公孙月。
在打球的两个人一个是司马诘，另一个是公孙水色。
公孙水色我以前是见过的，不过没见过他打网球。他戴着一副眼镜，显得沉稳冷静，事实上他真的话很少，我想象不出他不淡定时候的样子。
公孙水色是个可怕的人，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么告诉我。
我看到司马诘把球抛到了上方，打了出去。
球的轨道是一条曲线——不骗人，那真的是曲线——球飞到了边线附近。以我的观测，球会在边线前落地，然后弹到里面。
我也说不出它怎么会弹到里面，总之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。
但是公孙水色以极快的速度跑到了球所在的位置，把球打了回去——用右手。
球飞了很远，斜着，飞向球场另一侧。我是说，球从球场一角飞向了另一角。
司马诘把它打了回来。
在司马诘击球之前，公孙水色已经站在了球场中心，摆好了击球的姿势，就像知道球会飞到哪里。
球真的飞向了他的球拍。
他把球打了回去，司马诘再次把球打了回来。
球仍是飞向了公孙水色的球拍，公孙水色甚至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。
公孙水色把球拍递到了左手，左手握拍把球打成了一条弧线。
标准的弧线，几乎绕成了一个半圆。
球飞到了司马诘附近，在司马诘左边。
司马诘也把球拍换到了左手，打算去截那个球。
但是球重重地落在了地上。它就那么突然地改变了轨道，躲过了司马诘的球拍，坠在了地上，弹起来碰到了球拍侧面，像是在嘲笑。
“不玩了。”司马诘把球拍递到了右手，然后把左手插到了口袋里，“还是打不过你。”
“你已经很厉害了。”公孙水色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，这道符合他一贯的气质。
“但是，不管我怎么努力，都不可能打败你，不是吗？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
司马诘苦笑着，从旁观的学弟手中接过外套，穿了上去，正要离开。
公孙水色打球的时候没有脱外套，他把球拍递给了公孙月。难道说那球拍不是他的？
“他就是我们队长，华园中学网球最强的人。司马学长是NO.2，他一直很想超过队长，想必刚才的比赛是他主动邀请队长的。”凌直为我解说着。
公孙水色和司马诘似乎都没有呆在这里的意愿，他们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。司马诘直接走了过去，而公孙水色在我前面停下了脚步，“新人？”
“啊……嗯。我叫尹明君，初二，刚开始打网球……”我居然有些紧张。
“哦。实力怎么样？”公孙水色这么问的时候，目光转向了我身旁的凌直。
“NO.4，不过很快就可以成为NO.3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他从我们身旁走了过去。
“啊，吓死我了，你们队长气场好强啊。”
我这么说着的时候，凌直白了我一眼：“你会感到紧张是因为那谁吧……”
“不……是公孙水色真的很吓人。”
“公孙水色是你叫的？”
这台词怎么这么奇怪？
“好吧，公孙学长。”
那两个人走了之后，又有几个人离开了，不过还有一部分人剩下。有两个人在打球，打得吊儿郎当。
“你……是尹明君？”公孙月这话肯定是对我说的。
“嗯。”
“没想到你回来网球队。”
“哦。”
“你现在打网球吗？”
“不了。”
是我看错了吗？一瞬间她的脸上竟然有些失望，好像希望看到我打球。
话说我的回答是不是太短了？
“我昨天才开始打网球，水平还差很多，所以想先看别人打球。”我补充道。
“水平低没关系的，反正球场现在是空着……”
这个时候，另一个人走了过来，“喂，你就是昨天被小直打趴下的人吗？”
这个人的口气狂傲，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不友好。
“被小直打趴下”听起来好可怕，拜托你注意一下措辞好不好？
我没与回答这个人的问话。他继续往下说：“跟我打一局怎么样。”
我扫视了一下四周，发现在场的五六个其他队友都在往这边看，刚才打网球的人也停止了动作。看样子，这个人要么是实力很强，要么是很讨人厌。
“可以。不过我没有带球拍。”
“球拍的话，可以用我的。”公孙月说着，把球拍递了过来。刚才公孙水色和司马诘打球，好像用的就是这把球拍。
我说，连球拍你都主动递上来了，你真的想看我打球？
也许只是因为碰巧自己拿着球拍，不借给我会说不过去吧。
凌直凑到我的耳边说：“她应该是听别人说了昨天我们的比赛，所以很想看看你的实力。好好表现。”
表现你妹啊。
“哦。”
凌直的这个动作引起了那个人的反感，他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，估计是当成了凌直再告诉我什么秘诀吧。
我接过了球拍，“一局定胜负吧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不想费太多时间，快点结束吧。我可以让你发球。”
“你小子，看不起人是吗？”他真的生气了，“一局就一局，你发球。”
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我激了，果然是个头脑简单的人。他口气那么狂傲，想必很讨人厌。唉，哪里都有这样的家伙啊，我在篮球队的时候……我想起来了，以前在网球队的时候，也有人用这种眼神看我，眼神里写满了不屑、鄙夷。
我打算认真打了。
我们各自站到了球场两边，凌直把一个球丢给了我，刚好砸到我手心里。
网球部的其他人都在围观。
我把球抛了起来，这一瞬间我偷瞄了一眼对面的人，他看到我的眼睛的时候露出了一丝惊讶。
那一瞬间我把球打了出去，右手很用力地打了出去，看上去就像是达到了左边——那个人站在左边。
但那是个假动作，从我右手的姿势看，球应该是达到了左边，但是我在球拍触到球的那一瞬间倾斜了球拍。
“15比0。”我说道。
对面的人似乎没有根本看到球的轨道，他没来得及移动，球就已经落地了。
“刚才你看清了吗？”
“看到了一点……”
“那个人真的是刚开始打网球吗？”
我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。
“对了，你要不要报一下自己的名字？说不定，我会大慈大悲地记住的。”
那个气得咬牙，但随即就使自己冷静了下来，“何谷，你的初三前辈。”
“尹明君。”
我的第二次发球。
我打到了左边，几乎要出界。何谷在球落地前把球了回来。
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球，我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。
我把球拍丢到了左手，用左手把球打到了右侧，何谷没有追上那个球。
如果用右手击球的话，很容易就会打向左边吧？左右手方向不一样，所以打出的球的方向也不一样。
何谷应该没有想到我会用左手吧？
对了，刚才看公孙水色和司马诘打球时，他们两个也都用过左手吧。
如果能够随意切换左右手，打网球应该会厉害吧？公孙水色，一定能做得到。
我的第三次发球被河谷打了回来，我尝试了另一种姿势打球。我用了右手，却是从左往右挥，用的是球拍的另一面。
何谷，仍然是没有想到……喂，你口气不是很傲吗？为什么这么弱啊，你出场难道只是为了衬托我的伟大吗？
河谷怒了，怒意写在脸上。但我反倒不怕他，愤怒能使人放弃思考，不能思考的人我自然魅力由怕。
姑且戏弄他一下吧。
我把球打了过去，他打了回来，而我没去接。
其实我想象征性地移动一下的，但是我却懒得动了。
再看何谷，他更生气了。
结果毫无悬念，我使一个初三前辈当中丢了丑。
“球拍还给你。”我把球拍递给了公孙月，她脸上写慢着惊讶。
我对凌直说：“我们该走了。”
凌直在众人面前没有说话，但在离开网球场之后他问我：“这么早回家你要去哪里？”
“不想呆在在网球场而已，而且，我作业还剩下好多。”
“你很强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。如果因为这样我在网球队也呆不下去的话我就去其他队伍……不过啊，我觉得我在网球队不可能还是天才了。”
“队长和司马学长的比赛，你只看到了一点……”
“不过谁都看得出来，那两个人很强，尤其是公孙……学长……公孙月的球拍，我我在手里的时候注意到了，线松了，用那样的球拍我不能担保能打完一场比赛。”
“这样啊，所以你才只打一局的啊……真是，诡计多端。”
“是啊。与那些努力的人不同，我一直在用诡计，靠着超强的思考速度战胜他人……其实，我真的是个阴谋家啊。”
阴谋家，尹明君，两个词的拼音首字母都是YMJ，凌直在初一时发现了这件事，有一段时间他用这个词来嘲笑我。
回到家之后，我把资料书放在了书桌上，打算开始写作业。
在那之前，我倚着椅子的背，闭上了眼睛。
公孙水色，我脑中浮现了这个名字，那家伙很强，可以说是神的级别。他打回的那个球……如果把球当做一个点，球的轨道由所有的点组成的话，那些点无法放在一个平面。
那样的球让我害怕，不是因为我打不出那样的球，而是我无法理解那样的球是如何打出来的。恐惧的原因是无法理解。
也许，我久违地，可以为自己找一个努力的理由了。
网球队的前三名我差不多都算见识了，在我看来，前三的地位应该是不可动摇的——在别的队员的眼里。也许，就是因为这样，网球队才无法进行正常的训练，毕竟有太过强大的天才在。
人总是这样，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，总会嫉妒或者对自己感到失望而失去信心。
唉。
哦，对了，我还要写作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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